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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坦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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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會幫我的。”聿鄲重覆了一遍,讓她聽得清楚。紅衣怔然望著他,他珀色的眼眸中蘊著滿滿的自信與篤定,莫名地讓她覺得不寒而栗。

聿鄲往前邁了半步,湊近她耳畔,口吻如舊的溫和暖人:“或早或晚而已。”

她猛地打了個寒噤。

他未在多言其他,轉身往房中去了。紅衣猶在原地楞了好一會兒,才終於出了院門。

不知怎的,還是覺得心中一股寒氣縈繞著,怎麽都散不盡。就好像在大地深處埋著一塊千年寒冰,任憑天上怎麽陽光普照,都阻不住寒意侵襲身體。

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害怕,似乎只是直覺,又似乎是因為穿越後遇到的坎坷已然太多,是以對未知的事愈加懼怕。聿鄲的話分明沒有說完,他並沒有說他要做什麽,只是十分肯定地告訴她,她會幫他的——哪怕她片刻前剛剛拒絕過他。

他要幹什麽……

紅衣連吸氣都有些顫抖,恍然擡起頭望一望天上的陽光,想讓自己換換思路。

也許……並不需要知道聿鄲要幹什麽。

她只要清楚,在這個世界裏,自己和聿鄲的身份是天壤之別的便夠了。她一個舞姬而已,他可是赫契頭一號的富商,大約連長陽城中的許多達官顯貴都要敬他三分。他想找她的麻煩、甚至弄死她,都很是容易。

溫暖的笑容在眼前一閃而過,她又並不覺得聿鄲會是那樣狠辣的人,也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理由讓他篤信她能辦這件事、且還要用生死來威脅她必須做這件事。

但是……除了拿生死平安做威脅,她也實在想不到他還能有什麽法子逼她做事了。除了這條命以外,她現下實在沒什麽別的東西可以拿來做他人的把柄,連親人都沒有。

如果又是要危及生命的事……

紅衣心裏沈得幾乎噎住,喘不上氣來。滿心都是不斷膨脹的恐懼感,且因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是“未知”的,她連避都沒辦法避。

連去敦義坊看孩子們的時候,都還是魂不守舍。

他們正跟著席臨川請來的先生讀書,童音清脆,搖頭晃腦背出的《千字文》紅衣在現代時也讀過。

起初她試著在心中默背,想將那盤旋已久的心緒姑且抽離開來,卻是根本沒用,一不小心就走了神,繼續想自己苦惱的事情了。

在先生離開後,休息下來的孩子們很快就察覺到了她不對頭。

紅衣再次從苦思中稍緩過神的時候,就看到二十幾個孩子圍了個大大的半圓,一個個都望著她,一片呆萌,滿是困惑。

“……”她眨眨眼回望一圈,而後訥訥道,“幹什麽?”

“姐姐你不高興麽?”燕兒眼巴巴地望著她,問得怯怯。

紅衣笑而一喟:“沒有。”

燕兒似有不信地撅一撅嘴,喃喃地又說:“可是……我們都在這裏看了你好久了,你都沒有反應。”

紅衣的神色有點尷尬,剛要再說一句“真的沒有”,旁邊的阿遠也囁嚅著道:“就是。而且……姐姐你頭上的簪子都被摘了兩支了,你也沒有反應……”

紅衣一楞,下意識地擡手一按發髻,才覺果然是松了不少。原是留了一半長發披在身後,目下連原本綰上去的部分都披下來了半數。

她心內一怒,猛回過頭要看看是哪個“熊孩子”幹的,目光所及,神色卻一下軟了。

“……公子。”紅衣趕忙站起身,也顧不得頭發現下散成了什麽樣,屈膝一福,方才煩亂不已的心中頓時只剩了忐忑,心跳快得如同小兔子亂跳。

“是因為我著人去當鋪查了你而不高興麽?”席臨川連個鋪墊都沒有,問得直白極了,神色定定地看著紅衣,紅衣一栗,忙道:“不是。”

席臨川未作置評,徑自解釋了下去:“不是有意疑你,但我身在其位要謀其政。舅舅覺得此事與赫契人有關,我自要從與赫契人有聯系的人開始查起。”

他的主動解釋讓她有些意外,縱有些不忿也發不出火來。點一點頭,應道:“我知道。”

“今天阿渺生辰,我托旁邊的金玉坊打了塊玉佩給他慶生,來時忘了取。”他轉了話題,瞟著她,詢問道,“同去?”

縱不想去,紅衣還是謹慎地未作拒絕。二人一並出了院門,席臨川又瞥她一眼,這才想起把手裏拿著的兩支簪子給她:“喏。”

紅衣伸手接過,安靜無聲地將頭發完全散開又重新綰好。覷一覷席臨川,心下琢磨著或許應該將聿鄲的事告訴他,萬一日後聿鄲真對她威逼利誘……沒準席臨川能護她一護呢?

一面覺得不會,一面又覺得很有可能。她畢竟是席府的人,想免去那些麻煩只要日後見不到聿鄲就可以了,而於席臨川而言,讓她見不到聿鄲,只需要他一句話。

也許……他當真是會幫一幫她的?

紅衣咬一咬牙,遲疑著啟唇:“公子……”

席臨川聞聲看過去,見她低著頭,眼睫也垂得低低的,好似有滿腹心事。

他蹙起眉頭,未作催促耐心等著。便見她深深地一呼一吸,而後沈吟著道:“我、我有些事……不知道該不該同公子說。”

席臨川目光一凝:“說就是了。”

“那……”紅衣擡眸窺一窺他的神色,小心地道,“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,請公子信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。”

他的眉心又蹙了一下,腳下頓住:“說。”

“公子信我……”她急著為自己求一道護身符,卻被席臨川斬釘截鐵地一語打斷:“我不能平白跟你許這種諾。”

紅衣神色微僵,啞了一啞,聽得他又道:“信不信你我自己判斷,說吧。”

她始終都是弱勢一方,根本就不該奢求他會答應給她什麽保障。紅衣啞笑自嘲,反是平靜下來一些,長緩口氣,說得從容不迫:“聿鄲公子想讓我給他傳信。”

席臨川一凜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他 說兩國交戰,生意愈發不好做。希望我能向公子打聽到朝廷做了怎樣的決定、軍中又有怎樣的動向,告訴他,他的商隊便可避開軍隊所經之處,也能知道下一步該賣 些什麽,境況會好些。”她簡單地覆述了聿鄲對她說過的話,語中一頓,又道,“他說我能做得到,會給我錢幫我贖身……”

她自顧自地說著,始終沒有擡頭,便也看不到席臨川的滿面震驚。

只覺面前氣氛凝滯了良久之後,才聽到一句:“你為什麽告訴我?”

紅衣咬一咬嘴唇,繼續自顧自地說著:“我害怕。原是拒絕了,但他、他說我一定會答應的……”

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寒戰,續說:“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,就覺得怕得很。再者,他雖說自己只是個商人,並未在赫契王廷為官,但我總覺得……總覺得……”

她覺得這種富甲一方的人多少跟政權會有瓜葛,說不準會把消息傳給赫契王廷。可又沒什麽證據,只是因為讀過小說是以覺得“可能是這樣”,於是便不敢說下去了。

席臨川還沈浸在她主動告訴他赫契人要收買她的震驚中沒緩過來,驚得連呼吸也停滯住,先前那麽多次察覺到不同都不如這一次來得驚心動魄。

先前種種只讓他覺得自己許是錯了,覺得這一世她興許不會有叛國之舉;這一回卻足以讓他發覺他徹底錯了,她決計不是會叛國的人。

他打量了她好一會兒,視線在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容上一分分劃過。她還是一副清冷的樣子,比他上一世印象中的樣子清冷多了,但羽睫總時不時地有一下微顫,明明白白地讓他感覺出……

她在害怕。

席臨川狠狠地吸進一口涼氣,讓自己冷靜下來一些,問她:“你懷疑他為赫契王族辦事?”

紅衣微一凜,腰佩的流蘇穗子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又一圈,解釋得盡量緩和:“我知道不該懷疑公子的朋友,但是……”

“我們不是朋友。”席臨川幹脆地接了話,紅衣一訝,擡起頭看向他。

“我也想看看他在長陽要做什麽。”他睇著她,與她驚疑不定的目光對視著,少頃,緩出了些許笑容:“多謝你告訴我。”

“……”紅衣一時卻不知該如何應付這道謝了,略有些尷尬,俄而只好如同在現代時一般,應道,“客氣了。”

席臨川一聲幹咳,凝視著她又躊躇了會兒,目光不太自在地掃了眼跟得很遠的幾個小廝,沈聲說:“抱歉。”

“……啊?!”紅衣驚得向後猛退半步,不知這突如其來的“抱歉”是指的什麽,“抱歉,我不信”?還是什麽別的?

“我……嗯……”席臨川的面色有點發白,目光在側旁的地上劃來劃去,窘迫分明地掙紮了好一陣子,終是鼓足勇氣道,“我不該疑你叛國,還有……那一箭,我……嗯……”

紅衣忽然覺得這個一貫讓她怕得想逃的人的樣子有點好笑。

二人隔了不過一丈距離,他支支吾吾的,面色一陣紅一陣白。顯然已尷尬得說不出話,卻又非得逼著自己把話說出來……

看上去就像在現代時鼓足勇氣到喜歡的女生面前表白的男生似的,磕磕巴巴的無法把話說完整,無論旁邊有沒有人在圍觀。

但他明明是上過戰場的人,長陽城中傳說一般的人物,還不管不顧地在鬧市和何家公子決鬥過……

幾種反差強烈的形象在心頭猛地一撞,紅衣好似懵了一陣才又緩過神來。再度看看面前別扭得面紅耳赤的席臨川,不知怎的就大了膽子,面色一冷:“那一箭差點要了我的命,公子空口道歉也太輕巧。”

席臨川本就還沒緩過來的臉色又一僵,見她眼波流轉,很快又續言:“這回聿鄲明擺著要找我的麻煩,有勞公子護我周全如何?”

實則話未說完她就已回過味來,不知自己是否說得太過,語畢忙擡眸去看席臨川的神色,卻見他氣息一松,微浮笑意地一點頭:“好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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